注：本文原载于1981年5月18日复旦大学校刊

复旦创始人马相伯，一生为祖国的富强呕心沥血，寻求探索正确的道路。他毁家兴学，支持学生运动，呼吁抗日，营救进步人士，是一个热忱的爱国者。

去年夏天，由田恒老先生的介绍，我认识了马相伯孙女马玉章，相谈之下，得知了不少马老先生的生前轶事，至今仍值得我们学习和深思。

（一）“伲是只老狗，叫了一百年，也没把中国叫醒！”

这句话是马相伯一百岁时，因病滞留谅山时，不止一次地对前来探望他的门生故旧说的。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生奋斗未见成功的抱憾之言。当时，日车大肆深入我国土，马的学生于右任等 ，考虑留居在桂林的马老先生的安全，请他转移去昆明休养，在途经谅山时病重，因此滞留。一路上，每逢车停歇宿，马总要问左右：“现在何方?”病留谅山时，他又问左右，当他听说是谅山时，着急地说：“快让我走，这不是我们的国土，我要回国!”后来，只好在他一觉醒来时骗他说：“现在我们已抵云贵交界处了。”他才稍安。

马老对前来探望他的人，第一句总问：“现在我们打到哪里了?”“这小子（指蒋介石一一作者注）会打仗吗?”他无时无刻都关心着前方的战局，关心着祖国的存亡。在他临终弥留之际，口中还一直含糊地吟着：“消息！消息！”据当时不离他左右的孙女马玉章说：“爷爷的声音愈来愈低……消息，消息?…后来变成耳语，我就失声痛哭了。”

马相伯在11月4日去世后，党中央发了唁点悼念，在l1月26日的《新华日报》上还发表了题名为"敬悼百岁老青年马相伯先生”、“团结救国，纪念老战士”等纪念文章。

（二）马相伯对孙女的临终嘱咐

“我死之后，你马上回去参加抗日！”这是马相伯在临终前嘱咐孙女马玉章的最后一句话。

相伯对他的孙女有着特殊的感情，因她幼年丧父，全由爷爷关心成长。

马相伯平时对家人要求极严，在生活上尤其如此。他为救国毁家兴学，把所有家财用来创办了震旦，而自己却非常节俭，玉章小时想问爷爷要二个毫子也并不容易。在相伯之子亡故时，亲友故旧知道他为兴学已毫尽家财，所以大家凑集了一万元交相伯为玉章母女安排生活，不意，相伯又将此一万元捐办了启明女中。

相伯在谅山病重时，在床头谆谆叮嘱孙女说：“我死之后，你快回去参加抗日，不要忘记我们中国正在苦难之中。”

马相伯11月去世，玉章在12月即转道去重庆，找到于右任要求上前方去……

马玉章给我讲到比处，竟然泪流满面，哽咽着说：“我爷爷高尚的爱国情操，时刻激励着我们子孙后代。可惜他老人家早走了十年，没能看到新中国的诞生……”

马相伯的一生，是爱国的一生，从清末到袁世凯称帝，从军阀混战到蒋介石独裁期间，他始终在寻求救国之方，对那些独夫民贼，他深为痛恨和鄙视。

（三）马相伯和袁世凯

1882年（光绪八年）马相伯在朝鲜襄助新政时，袁世凯是驻朝鲜清军里的一个小分统。马与清军总统吴小轩是同辈，所以袁对马特别恭谨。

一心求官的袁世凯对自己低微的地位，总不甘心。一次，求计于马，问如何可以飞黄腾达，平步青云。马不无讥讽地对他说：“惟厚赂宦官，由宦官而结纳亲贵，便可越级而升，官至督抚不难也。”

袁果然依“计”而行，后来确是官运亨通。袁高兴地去见马说：“先生的教导果真灵得很!”但又不解地问：“先生，你见事如此透彻，给我出的主意如此奏效，你自己为什么不也试一试呢?”马笑答道：“我只能说说而已，自己是做不到的，所以一生只能当个书生。”官迷心窍的袁世凯并未懂马的真意，而把马的嘲讽当作做人的诀窍。后来，在袁当了总统时，马相伯叹息着说：“袁其人浅薄如此，而民国竟以此人为开国总统，国事又安可问耶！”

袁世凯窃居总统后，请马到京，当参议院的参议。马熟知袁的为人，早有去意，且一再反对袁称帝。由此，马遭到袁世凯的疑忌，马的住宅周围受到了密探的监视，而袁也果与日本订立了卖国的廿一条。后来马化妆成一个卖菜老人，偷偷地逃离了北京城。

（四）对蒋介石的讥刺

在抗日战争中，马相伯一直反对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，并力主：“对内不许浪费一枪弹，对外不许吝惜一枪弹。”

“九?一八”事变后，他号召群英，誓为民族解放而斗争。在“为日祸敬告国人书”中说：“今日举国为日祸志哀，余虽老迈，亦一国民，天责所在，义不容辞，抒己见以勋国人。”并手书“还我河山”刊于《申报》。

1935年时，马在一篇“杂谈”中悲愤陈言说：“刘梦得《西塞山怀古》诗云：‘王□楼船下益州，金陵王气黯然收，千寻铁锁沉江底，一片降帆出石头。’好一个‘一片降帆’！活画出亡国大夫争先恐后投降敌人的一幅画图!吾不知今之读此诗者作何感想!”又说：“陆剑南《估客有自蔡州来者感怅弥日》二绝之一首：‘百战元和出蔡州，如今胡马饮淮流。和亲自古无长荣，谁与朝家共此忧!’人家百战之后，才让胡马饮于淮流，才谈到和亲，我们现在并不以一矢相遗，干脆的拍拍屁股拱手相让，假使剑南而在，北风不竞，敌机已翱翔吾之天空，敌骑己纵横于吾境内，东南西北，如入无人之境，其‘感怅’又当何如!”

在此期间，他在沪发起组织了中国民治促成会，江苏省国难会，不忍人会等抗日社团，广大群众视马相伯所居的沪西土山湾为“抗日民主堡垒”。这一切，当然被蒋介石所忌，蒋于是叫于右任要马搬到南京去住，以便控制，并对于说：“你这个老师闹得太过份了，不好吧!”马不允行。

1936年蒋介石50岁生日时，人家劝马写个“寿”字送他（因马平时常给人写寿字)，马出于大家的催促，就写了一个“寿”字送蒋，蒋介石很高兴，还派了专人来上海致谢。

来人走后，马对家人哈哈对笑，家人问他：“爷爷，你为何大笑!”马幽默地说：“这小子不懂事，我只祝他‘吉、一、时’呀（注），可他还那么高兴呢！”自此后，窥人都知道爷爷每谈起“这小子”，就是指的蒋介石。

（注）马相伯为蒋写的“寿”字拆开来现是由“吉”“一”“时”三字构成.

注释：在（四）对蒋介石的讽刺中的第三段引用的古诗中“王□楼……”□为“言”字旁加一个“睿”字